四十里河

wb请洒潘江了吗

【ME】老了十岁

不知道我有没有把故事讲清楚

 

 
我卖挂历,兼售各种老玩意儿。那种老式日历,泛黄的纸张,每一道岁月的褶皱,算是收藏品了。您可能会好奇,都这个年代了,还有顾客上门吗?有的。时代的车轮滚动着,可总有人愿意沿着那车辙回溯。他们是被抛弃的贵族,是活在灰尘里的诗人,是依依不舍又无可奈何的失意者。不要评价,每日这些孤魂野鬼游荡进我的店里,哭了笑了,翻着旧日历过日子。我没办法评价。

我有一位老顾客。二十几岁的年纪,人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从头到脚笼罩在一种灰蒙蒙的雾气中,是自我保护也是自暴自弃,我甚至看不清他的样貌,只有那双棕色的大眼睛才像活人。

他不是坏人——坏人不会有这么柔软的眼神。不是坏人,惩罚却全砸到了他的身上。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可言,追求公平本身就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每日都来,永远的领带西装,皮鞋拖着步子走进来,不说话也没表情,进来了就躲到角落里,对那些老日历着了迷,像是一起被淘汰的废品。他在离开时和我示意,叫我“亲爱的女士”。

我说先生,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和自己过不去。

他说,我念旧。

他坦然地说出答案。敢于面对内心是大多数人很难拥有的勇气。通透清明而又自欺欺人——某种迷人的矛盾关系,在他身上你可以轻易地看出这两种因素如何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我想告诉他这没有意义:坚持没有意义,假装没有意义,放不下更没有意义。但我没有说。他不需要听人说教。他走了。

我愿意留给他一个舔舐伤口的空地,受伤没有及时治愈,血流干了还能活着吗?但只要想活下去,就要寻找最适合自己的生命形式。

我是和老古董打交道的,我知道怎么给人留下保存秘密的尊严。

我有我另外的生活。有一天我告诉他,我不干了。

他说,“您的店转给我怎么样,我给您双倍的价格。说来可笑,经历了这些以后,我剩下的只有钱了。”

只剩下钱,留不住人。

后来我离开了这个国家,一次偶然在卫星地图上看到了这个地方。

从遥远的高空俯视,竟然像一滴眼泪的形状。

他还留着那些旧日历吗?


隔壁的邻居先生是个孤独的人。

他有一个大房子和一条狗,没有亲人和朋友。偶尔有客人去他家里做客,但客人们总是很快离开,好像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呆。

一分钟的时间我可以趁妈妈不注意偷偷吃一颗糖,一分钟的时间我可以得到爸爸上班前的一个拥抱,一分钟的时间我可以告诉我的芭比娃娃一个秘密。

邻居先生连别人的一分钟都得不到。他工作很忙,空闲下来也无事可做。他连遛狗时都阴沉着脸。

我问爸爸这是为什么。爸爸说,我太小了还不懂,想要得到必先失去。爸爸说邻居先生很有钱很有钱。

钱不是我用来衡量事物价值的标准,因此,尽管也许他有别人羡慕的一切,我还是觉得他很可怜。

我隔着树篱对他笑,他招招手,让我过去。

“Mark,”我叫他的名字,“你为什么不快乐?”

“我没有。”

“你都不笑!”

他侧过头来仔细看着我:“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快乐?”

我从爸爸妈妈带我去野餐讲到和好朋友的诺言,从我最爱的动画片讲到我喜欢的男孩子,我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他静静地听着,然后说,“这些确实都是很快乐的事情。”

“你呢?难道你没有过这种经历吗?”

“我曾经拥有过,”他的咬字生硬,好从心底翻出了好久没说过的话,“但是都不作数了。最后那一步错的是我,我不该再奢求什么了。”

我听不懂他的话,但还是建议他,“你应该有一些爱好,你的生活太无聊了。”

这时爸爸叫我回去吃饭了。爸爸和Mark是老朋友,但爸爸从来不告诉我“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起了作用,Mark竟然真的开始有了爱好。

有段时间他迷上了收集古董,一车一车的往家里拉,那些带着故事的古旧物件泛着隐秘的光。他把古董胡乱堆在屋子里,像一个故世的迷宫。我在这个阴森的、管理不善的博物馆里玩寻宝的游戏。他有时和我闹作一团,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

比如当我问他是在哪里买到这些宝贝的时候,他就不说话了。

他还收集挂历,我可不觉得这种东西有什么收藏价值。他有整整一面墙的挂历,从今年往前,一直到2003年。日历的作用无非是提醒时间的流逝,而当你看到了时间以杂乱的形式交织在一起时,你不得不开始怀疑是记忆出了差错还是事情的发生本来就是非线性的。

“2003年你还没出生。你爸爸和我还都在上大学呢。”他说。

我问为什么截止到2003年。

“那之前没有意义,他不在。”

他是谁?Mark没说过。但我知道有这个模糊的“他”是Mark和爸爸避而不谈的名字。

“你每一年都要继续买挂历吗?你想盯着它让时间变得慢一点吗?”我开玩笑。

“我想回到过去。”

我不敢再问,也装作没看见日历上密密麻麻的用铅笔写的小字。

后来我上了中学离开家,假期见到Mark,总觉得时间流逝的速度倒是变快了。人竟可以在十年里衰老至此,他把自己溺在工作里,身体垮了,甚至和我爸爸不像同龄人了。他卖掉了所有的古董,不知道那些旧日历还在不在。

他还像小时候一样对待我,说可以给我写推荐信。

“你知道我想去哪个大学?”我扶着Mark,慢慢地走。

“最好的。”

我在哈佛的第二年,爸爸给我打电话,着急地说Mark快走了,离开之前想见我一面。我订了最早的飞机,虽然有过隐隐的预感,但我还是很难把Mark和死亡联系在一起。

他躺在床上,干瘪,瘦弱,握着我爸爸的手,用极微弱的声音交代着后事,“Dustin,麻烦你……麻烦你去见一次Eduardo……告诉他,我……”

“Eduardo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大雨淋出的肺病,记得吗。”

“不,不……”

“我们每年都去他坟前探望他……”

“不……”

葬礼上那位Eduardo并没有出现,悲凉却现实的是,Mark没几个朋友,护柩者勉强才凑齐。我确实是与他最亲近的晚辈。

他把房子和大部分资产都留给我,还单独给我写了封信。为了实现他的遗愿,我决定去见Eduardo——按信上的说法,Eduardo现在是一家古董店的老板,Mark的那些古董就是在这里买的。很奇怪那个详细的地址并没有一家类似的古董店。

会有的,我用Mark的钱买下了这座房子,从各处把Mark的曾经的古董搜刮回来。他的挂历已经占满了一整个屋子,几十年的悔恨和爱,密密麻麻堆了好几层,我把它们都摆在店里。

Mark守着Eduardo,我守着Mark回不去的过去。

直到有一天,那个年轻人推门进来,后来成为了我的老主顾。

 

 

The end

 

 

对啦对啦这是一个时间循环的故事。或者叫Eduardo还魂记?有点魔幻

后来花朵应该可以看见马总写在日历上的道歉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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